【睡前消息78】《美国工厂》，是一部无产阶级的悲剧片？ #

2020年2月16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78期

大家好，2020年2月16日，睡前消息78期。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疫情以后，最近几天的数据终于可以让人乐观一点了。所以今天我们先聊聊疫情以外的故事。

过去几周，海外和中国联系最紧密的一条新闻是电影《美国工厂》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

过去有很多关于中国的现实主义电影，《美国工厂》是在海外最受关注的一部。去年我还能在b站看到完整的《美国工厂》，今年就只能看一些介绍片段了。所以我先请静静给大家回顾一下剧情。

从内容来说，这部纪录片有三条主线。

中国资本进入美国 #

第一条主线是中国资本进入美国。2008年经济危机打击了美国汽车行业，通用汽车关闭了代顿市工厂，对这个小城市影响巨大。2013年，中国资本家来到美国接管了工厂，重新招收工人生产汽车玻璃。原来失业的美国工人重新上岗，但是工资呢，只有原来的一半，而且劳动强度有所上升。这部分内容督工你怎么看？

我在中国见过非常相似的案例，而且就是我身边的事情，待遇很好的老国企在21世纪初破产关闭，工人普遍下岗。过了几年，市场形势好转，资本家进来接管工厂，重新组织生产，招聘原来的工人。虽然相对的待遇不如过去好，但是工人还是很积极应聘。

这个故事和电影唯一的区别就是美国小城市换成中国小镇。

企业破产当然损失很大，但这个工资相对降低的过程其实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

去年9月20日第21期睡前消息我在分析美国奴隶制教会的时候做了一个估算，说美国现在3亿人口，其中有大概1/10掌握先进的科技和武器，获取财富的效率明显压倒中国人。

其他的2亿多人和中国人口的劳动效率差不太多，但是工资要高好几倍。一旦中美展开了自由贸易，产业向中国转移，几乎是一种必然。工业从美国转出去以后，这如果美国工人还希望工作机会回来，就必须接受比较低的工资。

这部电影的背景是美国，地大物博，人口少，能源便宜，所以中国老板会把工厂搬到美国去制造玻璃。如果没有这份优势，美国工人连过去一半的工资都保不住。

比如说特斯拉这种消耗能源少的企业就会来中国开厂。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整个中国，70年代中国普及中学教育以后，普通农村青年他也有知识，也有基本的纪律性，也乐意进场工作，肯定要逐渐拉平国企员工的高工资。

但是80年代国企主要靠接班制度招工，所以这些青年只能去沿海私营或者外资工厂，工资比国企员工低，但是明显高于种地的收入。

九十年代，沿海这些工厂逐渐造出和国企质量差不多的产品，冲击世袭的国企，最终导致了大下岗，等到国企员工重新到私营企业应聘，工资必然和农民工不相上下。从这些世袭的国企工人视角来看，这个过程是无产阶级在经济上的失败。

围绕工会的斗争 #

第二条主线是围绕工会的斗争。美国工人在生活稳定下来以后，回想起过去的好日子，对报酬和工作环境逐渐产生不满。在外来工会组织的鼓励下，要求组织工会集体谈判。中国资本家的态度非常明确，反对工会，如果成立工会立刻关闭工厂，让这些工人想想失业的下场。最后工人投票以差不多2:1的比例否决了成立工会的提议。督工你怎么评论这部分内容？

这部分故事发生在美国，但实际上是全世界的故事，当然也是中国人的故事。

工人要提高工资，最好的办法是罢工。但如果仅仅是拒绝工作，那只能算是自动离职，对老板威胁不大，必须阻止其他人来接替工作，才算完整的罢工。所以，工人搞斗争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一个纠察队对付新来的工人，或使其他没有加入工会的工人，用暴力禁止他们工作，哪怕他们需要赚钱也不行。

中国工人过去也是那么搞，一直到70年代，国内的辅警还沿用工人纠察队的名字。

但是纠察队管不到外地的工人，更挡不住外国工厂的竞争。所以从长期来看，高工资地区如果不能保持技术优势，工人就纠察队是阻止不了工资下降。

如果无产阶级只关心身边的小团体，只争取经济待遇，不搞政治斗争，最终必然会失败，这就是列宁反对的东西，是无产阶级在组织上的失败。

中美工人的文化冲突 #

第三条主线是中美工人的文化冲突。为了提高效率，中国资本家从本土抽调员工来美国当教官。过了几个月，一部分美国员工也被派到中国，学习中国的军事化管理经验。中美工人都觉得不适应对方的文化，而且在新鲜感过去以后，都发现了对方文化中的缺点。中国人觉得美国人自由散漫，不思进取，美国人也看出了中国企业中所谓集体文化的虚伪性。督工你怎么理解这部分的情节？

如果只看前半部，这看起来是在说文化差异，似乎要用文化差异来解释为什么中国人能来美国开工厂。

但是看到后面，可以发现批判是双方面，美国人也看穿了中国资本家的玩法。比如说中国老板要求所有人唱温情而尴尬的厂歌，建造富丽堂皇的企业纪念馆，实际上劳动保护做的并不好。

工人在玻璃厂工作，但是没有专门的防护手套和护目镜，私营老板出钱搞渲染家庭气氛的晚会，说大家是一家人，实际上劳动时间长，制造了大量的留守儿童。

中国工厂也有工会，但工会主席是老板的亲戚。

如果说美国人这边是不考虑现实的个人自由主义，中国人这边就是虚伪的集体主义，这样的文化占据主流是无产阶级在文化上的失败。

引进了无人流水线 #

电影的结尾和三条主线关系都不大，就在工厂开始赚钱后不久，中国资本家开始考虑最终解决方案，引进了无人流水线。电影就在这个意外事件中结束。督工你怎么评价？

机器人加班任劳任怨，不会要求组织工会，运行只需要电费，坏了只需要修理工。一大批工人会因此被彻底淘汰，永久性失业。前面每一条主线都对应无产阶级的一种失败，但这三个失败加起来都没有最后一个威胁可怕，这是历史性的淘汰，不是阶段性的。

这么悲剧的一个故事，督工你会推荐中国观众去看吗。

当然要推荐，因为这就是真实的历史，是最能教育人的现实。毛主席鼓励年轻人经风雨见世面，这就是我们第一代人要见的世面。

大家小学的时候加入少先队，应该都听过对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现在大家的身份基本上都是无产阶级，如果不忘初心，尤其要认真看这种电影。

这部电影三条主线加一个结局，可以说是讲了四个悲剧。但是，乐观的说，也可以说总结了四个教训，四条肯定不通向社会主义的道路。

第一条主线，中国人抢了美国人的工作，证明了无产阶级不能安于现状，进步和安逸是不会共存的。农业社会的封建体制崩溃以后，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性。进步是硬道理，至少不能拦着别人进步。如果因为生活幸福就放弃改变自己，这样的无产阶级是腐烂的无产阶级，只能给别人当肥料。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也必然会要求公民去读书、考证，配合产业升级，也会有人像现在一样抱怨其他人是“奋斗屄”，给自己施加了生活压力。

第二条主线，资本家很容易就瓦解了无产阶级联盟，破坏了工会，证明小团体的阶级斗争没有前途。如果把暂时加一点工资当做最高目标，资本家有100种方法破坏工人联盟，就算这个联盟扩大一点，如果目标只限于让自己的工资更高，职位更稳定，那也是消极防守，赢不了资本家。

电影里提到过，建立工会既是本地工人的需求，也有美国汽车工会的帮助。为了争取经济利益，这个大工会本身也可以视为一个经济组织，靠收会费赚钱，提供组织罢工的服务。工会也有自己的高级管理人员和雇员，高级管理人员也有自己的利益。在美国工厂拍摄前后，这个美国汽车工会被揭露了很多高管抚慰案。董事会主席家里搜出大量的现金，装满了车库。

就算我们忽略这些腐败案，也必须面对一个套娃式问题，就是工会的普通雇员有没有权利罢工，要求拿到整个工会的罢工红利。这和普通工人罢工的逻辑是一样的。如果工会规模足够大，这个套娃游戏可以套很多层。一个只靠经济利益驱动的工会是没有办法真正团结的。

第三条主线，美式自主主义和虚假的中国企业集体主义都被嘲讽，说明没有经济基础的文化必然会堕落。

美式自由主义的基础是100年前的自耕农和小企业，现在的自耕农和小企业就算再勤奋，也斗不过大企业，所以自由主义是没有根基的，只能用来保持虚幻的优越感。

中国资本家搞集体主义文化，这乍一看还挺热闹，但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这是私本家自己排的戏班子，粉饰太平。集体主义不可能在私有制上扎根，必须打造出有竞争力的集体主义经济模式，才有繁荣的集体主义文化。

最后大结局，无人化的机械取代简单劳动。这讲的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不代表先进生产力的社会集团，一定会被历史碾碎。

我们过去的政治课本的确说过无产阶级代表未来，但前提是他们掌握先进生产力。在今天的生产力水平下，只会用肌肉做简单重复劳动的工人被未来淘汰是必然的事情。无产阶级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是没有未来的，就算赶走了资本家也没有未来。

所以给自己不满意的旧世界找麻烦很重要，但一切的关键在于如何创造新世界。

从历史视角看，哪怕是从十几年的短期历史来看，一个只有同情心的工会是没有意义的，一个只关心短期工资的工会更没有意义。工会必须比资本家更擅长鞭策无产阶级进步，才能在未来的历史中留下痕迹。

从头到尾督工你都没有提到这部电影的主角曹德旺，介绍一部讲阶级斗争电影，你不分析资本家，是不是很奇怪呢？

在这部电影中，曹德旺镇压了工会，回头就去烧香拜菩萨，反思自己的行为，这的确算个小段子。但就算他回家像王思聪那样花天酒地，我觉得也不值一提。

资本家的个人爱好，不改变他的经济身份，不会改变他的主要决策方式。电影故意忽略了曹德旺是高官家属的身份，弱化了他平时喜欢谈的民族主义话题，我认为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因为如果曹德旺不追求和工会的对抗，不追求最高效率，不把工厂在中美之间搬来搬去，不去搞无人生产线，竞争对手就会淘汰他，换一个人来做这些事情。

我不相信资本家的善意，也不认为资本家天生是坏人，他们只是个资本代言人而已，所以我忽略了曹德旺的个人特性，甚至不把它看作一个有个性的人。

如果你不喜欢他代表的制度，就应该去证明有效率更高的新制度，然后再基于新制度去照顾人类的发展，在资本家身上找个人道德亮点甚至是缺点，都是非常幼稚的套路。

作为观众，我非常喜欢这部纪录片，希望大家借着奥斯卡奖二次曝光的机会去看看，奥斯卡颁奖仪式上，这个获奖感言对电影做了很好的总结。

但是毛主席从马克思的著作中总结过一句更经典的话，“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这是对《美国工厂》更好的评语。

接下来我说几个新闻后续。

用图错误的道歉 #

首先，上一期睡前消息我转载了一张2018年中国gdp分布地图，我误以为是人均gdp地图，这里向各位道歉，感谢指出错误的观众。

全国1/5的透析液在江西生产 #

之前我提到中部省份阻断交通的问题，认为在湖北之外恢复交通比绝对防疫还要重要。

2月14日，江西宣布取消一切公路疫情监测点，全国1/5的透析液在江西生产，如果江西的生产停顿，全国增加的死亡数量可能比新型肺炎更多。

很多政府认识到花小钱可以省大钱 #

第76期睡前消息标题是《为什么奖励主动承认病情的人会对防疫有好处？》，我认为湖北房县给每个主动就医的发热病人发1000元是非常聪明的做法。很多观众质疑奖励主动就医者的可能性，我提供两个新案例给他们批判。

前几天湖南石首市一度宣布每个发热病人自己主动就医奖励1000元，如果确诊了新型肺炎奖励1万元。

新加坡政府最近公布了主动就医的奖励政策。

看来各国和各地政府都发现了高额悬赏，可以省钱。

替武汉大学生担心贵重物品的云同学最好看看自己学校的网站，不要因为低级错误制造遗憾 #

另外，过去两期睡前消息我连续提到武汉软件工程职业学院的征用宿舍事件，从正反两面都做了分析，这里再补充一个细节。我看了这个学校团委的微博，武汉软件工程职业学院和大多数学校一样，放假前对住宿学生是有例行通知的，请静静帮我读一下第一条。

“妥善保管私人物品，宿舍内柜子要上锁，暑假期间贵重物品不要放在宿舍，最好带回家，若确实不能带走，妥善存放。”

我看了上一期睡前消息的评论，很多人纠结贵重物品可能受损，担心国家赔偿不到位，所以不愿意被征用宿舍，认为国家没有提前征询意见是错的。

这里我请他们学习一下自己学校的通知，看看自己是否遵守了规定，不要以为例行通知就可以忽略。现在国家征用宿舍肯定有赔偿，但替这些武汉大学生担心贵重物品的云同学最好也经常看看自己学校的网站，不要因为低级错误制造遗憾。

好，78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下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