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9】大陆要用什么替代金马奖？台湾能用什么替代大陆？ #

2019年8月9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9期

贵州穷县借债400亿 | 独山县 #

不算太特别，从人口看，独山县37万人，不大不小。从经济上看，贵州省不算贵阳，gdp是1.1万亿，除以80个县区平均137亿。独山县的gdp90多亿，低于平均水平，这个县最特别的地方就是400亿的债务。

根据独山县政府的政府工作报告，去年独山县政府欠债81.9亿。但是当时就有媒体表示不信，调查以后认为隐性债务是150亿，其中大多数债务不是政府直接借的，而是政府成立一个公司作为融资平台，给这些公司做担保，让公司去借债。有了县政府带头，下面的各个局和乡镇也成立自己的融资平台，连一个财政收入只有2000万的小镇也借钱。2016年的时候独山县承认有36个融资平台，现在中纪委说有400亿的债，应该是把所有的融资平台都抓出来了。

http://www.sohu.com/a/280812786_524375

不用怀疑，肯定还不起。独山县每年94亿的gdp，农业占25亿，工业30亿，最主要的产品是石灰石，赚不了几个钱。最近几年这里发展旅游，但是连一家5A级景区都没有。

花钱主要靠财政收入。网上有独山县的政府工作报告，本地财政收入4.77亿，加上国家的财政返还，全县的财政收入是十个亿。如果独山县解散县政府，只留下税务局，40年可以还四百亿，但是借钱还要利息和手续费。中纪委的调查结论说了，这400余亿的融资成本超过10%，每年起码40亿利息，财政收入连利息都不够。

http://www.dushan.gov.cn/doc/2019/03/05/1361235.shtml

潘书记有一套独特的财务计算方法。这里是国家级贫困县，除了10亿的财政收入，过去几年国家每年还要拨款十几亿做专项扶贫。有某一年。贵州省给县里批了11亿的债转贷资金，又卖了6亿多的土地，这些收入凑在一起差不多五十亿。潘书记就宣称每年自己有50亿的保底收入，借几百亿当然还得起。

当然，他这个算法完全是胡说八道，国家拨的专项资金你不能动；卖地是一次性收入；贵东省拨过来的债转贷资金，归根结底还是地方债，也是要还的。县委书记说自己有50亿收入，其实是把挪用的资金和之前借的债都加到一起，把负债算成了收入。别人借债，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借新债还旧债。这个书记的逻辑是，我过去借了那么多债，足够还一年利息，所以说你可以借给我更多的债。由于有政府信誉担保，加上把一部分旧债分散到各个融资平台，潘书记真的就接到了400亿高利贷。

从理论上来说，主要用来发展地方经济，但是项目都很神奇。比如说中纪委点名的一个项目“天下第一水司楼”，号称融合了苗族和布依族特色，是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的世界最高牌楼，这一栋楼就花了2亿。看照片大家看看会不会因为这栋楼去一次贵州。

“天下第一水司楼”照片

又比如说独山县规划了一个大学城，规划总投资135亿，其中基建投资七十亿，计划容纳十所大学，在校学生8-10万，用学生的消费来还钱。但是我查了一下，贵州省第二大城市遵义，本科专科加起来也只有8万学生，我想不出外地大学有什么理由要搬到独山。

独山县还有高尔夫球场，是国家严厉禁止的项目，独山县砍掉森林公园，建了一个108洞的。几年前就上过新闻。

独山县高尔夫球场照片

其他的项目就不说了。总之，看了这个县委书记的创意，你绝对不用担心400亿花不出去。

对于借钱问题，中国民间有句总结：“借急不借穷”。如果有人忽然摔断了腿，你借钱给他治病，帮他恢复劳动能力，这是一笔很合理的借贷。但如果他平时就入不敷出，想借钱解决他的贫困问题，一般来说是不靠谱的。独山县乃至整个西部经济竞争不过东部，财政上靠国家拨款吃饭。去年独山县的财政开支27亿，比收入多十七亿。这种地方，你以市场利率借给他钱，必然把它拖进债务陷阱。

所以国家是直接给这里拨资金，每年十几亿，在教育上就花5.4亿，比全县的税收还多，这才是合理的发展方式。 委书记把扶贫的资金拿去担保贷款，是公开破坏国家政策。如果国家替他还了400亿，允许他再借，这等于鼓励所有的县都这么干，这一个县几百亿，很快我们国家别说造航母，连炮艇不要造不起了。

咱们先分析一下独山县为什么借了400亿富不起来。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钱是一张可以换消费品的纸，大多数消费品是工业造出来的，是商业运到你身边的，所以真正的富裕还是要靠工商业。但是工商业门槛比较高，需要搞技术，需要搭建产业链，所以一般的领导等不及慢慢发展工商业。

我看了潘书记的项目，基本都集中在服务业，尤其是旅游业，他希望通过砸钱把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县变成服务业基地和知名旅游区。但是别的县领导也知道，这服务业和旅游业的门槛很低，也希望借钱砸出一个赚钱的产业。这贵州几乎每个县都在搞旅游，都在修度假区，结果就是过度竞争，大多数地方不会赚钱的。要想让这些项目赚钱，这还得靠足够的工商业人口来消费。

当然了，这独山县和大多数西部山区一样，未必适合老工商业，但这也不是问题，因为人可以出去。第五期睡前消息我说山西阳泉市，不一定要追求高增长率，不说大家都像刘慈欣那样走出去发展，这独山县也一样。与其把那么多贷款骗到这里糟蹋掉，不如用更少的钱安置移民，搞职业培训，让独山县的人到其他的富裕地区工作。

从制度上来说，国家考核某些落后地区的干部，与其考核gdp倒不如考核向外移民的数量，考核移民融入发达地区的速度，这也是发展的成绩，这至少不会把干部逼的都去搞高利贷，都去搞大学城。眼下整个贵州省借了差不多10000亿的地方债，不控制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几十个独山县，这沿海的中产阶级能拿到几千亿的坏账。

东北大学“逃亡”广东 | 落后地区大学向发达地区迁移 #

东北大学这是顶风作案。今年二月份，教育部有明确的表态，不赞成高校举办异地校区，原则上不予审批。刚说完，东北大学就打破了这规定。

http://news.163.com/19/0221/15/E8I2O5DH0001875N.html

去了可能被处罚，不去肯定没有未来，这冒这个风险是值得的。

2017年有三所985大学因为世界一流学科太少，被降到双一流B类，这其中就有东北大学。如果2020年考核还不通过，东北大学有可能被踢出双一流。今年四月的科技部评估国家重点实验室，全国有六个实验室被勒令整改，其中一个也在东北大学。

东北大学如果想快速恢复实力，需要聘教授、买设备。但中央财政只承担15%的教育经费，剩下85%要看地方财政有没有钱，要看地方的企业有没有钱，没钱你早晚会降级。去年佛山的gdp一万亿，沈阳6300亿。佛山工业产值5600亿，沈阳只有2400亿，所以东北大学去佛山找出路很正常。

对的，和东北大学一起降到B类的985还有湖南大学和西北农林大学，这都是相对落后地区的学校。再往前看，下面这张表是30年前的理科重点大学排名，和2019年的对比，下跌最厉害的是湘潭大学、新疆大学、内蒙古大学，现在都掉到100名之外了。

1989年和2019大学名次

刚才提到教育部二月份的通知，这个通知就是因为很多大学都有去东南沿海的想法。比如说哈工大去深圳设了校区，西安交大去苏州开了研究生院。昨天天津大学校长和福建省长签了协议，要在福州开一个校区。

在教育部看来，这就是分期分批的逃跑。一开始设研究生院，然后开分校，最后是把校区变成总部，完成搬家。当年东北重型机械学院搬到秦皇岛，华北电力大学搬到北京，都是这么一套程序。

确实是这样，不规律就是大学跟着经济重心走。当年国家建设这些大学的时候，也是尊重这个规律。比如说东北大学，原来是东北工学院，核心专业是材料、冶金、机械。50年代沈阳是中国的重工业中心，有中国最大的机床厂，这两边配合得就很好。黑龙江现在看来衰落了，过去也是背靠苏联的发达地区，齐齐哈尔有中国第一重型机械厂，大庆有中国唯一的大油田，要越过黑龙江和苏联远东地区做经济配套的，所以东北才有很多好大学。就算是搞三线工程，搬到内地的那些大学，也是跟着工厂一起搬的。这几年高考，哈工大深圳校区的分数已经超过了哈尔滨本部，这说明搬家并没有损害中国的高等教育。

高等教育当然需要公平，但是公平不等于你在家门口就一定要读大学，而是哪里的大学你都有机会去考，考上了就可以自由选择去哪里工作。目前中国高等教育最大的问题是名额分配不合理，是少数地区抢占了太多入学机会。和这个问题相比，大学搬家真的是小问题了。

金马奖对大陆有多重要 | 大陆打击金马奖 #

最大的影响就是我们暂时找不出合适的替代品。

公认的华语电影三大奖项是香港金像奖、大陆的金鸡百花奖和台湾省的金马奖。其中只有金马奖对所有的华语电影平等开放。

比如说香港金像奖的重心始终为香港电影，你要想认被认定为香港电影，必须在三个条件里满足两个：香港导演、香港公司，或者至少有六个分项工作人员是香港居民。如果你不满足条件，你在金像奖上就没地位。以前香港电影强，金像奖还有一定客观性，现在提名一出来，大家就知道这哪些电影，尤其是外地的电影，只能是陪衬。

大陆的金鸡奖百花奖评选范围是拿到龙标的华语电影，这就开除很多电影。而且从金鸡奖评选标准来看，最后一条是“充分协商，顾权大局”，这给内幕操作制造了很大的空间。2005年开始，奇数年评金鸡奖，偶数年发百花奖，2016年的百花奖被大家公认是华谊公司开年会，只是自己给自己发奖。有兴趣的观众可以研究一下现在百花奖的评奖规则，从制度设计上就没打算有公信力。

和金鸡百花奖和金像奖相比，这金马奖的评选范围要大很多，只要影片说中国话，或者是导演和主创人员包括七个华人，这就能参加评奖。

金马奖评选流程也比较严格，他的评委包括两岸三地的电影人。一旦到达评选会场，评委就要上交手机，上厕所都有人陪着，你只能就电影本身公开发言，而且从初选到最终决定，所有的讨论、所有的投票都要全程录像，有任何疑问立刻就查视频。

所以金马奖的入围影片质量都比较高，无论是资本，无论是粉丝经济，还是政客都不能干预。1997年，导演李行担任金马奖主席，制定了一个“三不政策”，政客不上台、不颁奖、不演讲，只有电影人能在这里说话。2002年陈水扁要出席致辞，主办单位坚决拒绝，这样几年积累下来，金马奖的权威性是华语电影圈毫无疑问的第一。现在因为两岸关系，我们不去金马奖了，这大陆电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参照物。

这反过来说，金马奖也需要大陆电影。这些年港台电影衰落，金马奖的主要支撑是大陆电影。2016年金马奖的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女主角以及最佳影片四大奖都被大陆拿走。2018年金马奖23个奖项，大陆电影拿了16个。现大陆不去了，昨天好几家香港电影公司也表态不会参加金马奖，今年金马奖含金量一定会暴跌。

归根结底金马奖的价值在于制度和历史积累。现在大陆电影的市场这么大，年年都创造新纪录，这历史积累问题不难解决，但制度问题很严重。如果我不能很快创造出一个有公信力的奖项，再缺席金马奖的确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大陆电影的发展。有钱你也不一定能很快制作出好电影。

这个问题就不展开说了，看下一个新闻。

巴西劫匪抢了大半吨黄金 | 拉美很多国家处于事实上的无政府状态 #

770公斤黄金，这眼下值2.6亿，加上其他的珠宝可能有3亿，这可以给独山县修一个大牌楼了，的确很惊人。

不过这个抢劫案最大的亮点是地理位置，国内的很多报道没有说清楚，这抢劫案发生在圣保罗瓜鲁柳斯国际机场，是圣保罗都市圈最大的机场，也是南美最大的航空枢纽。圣保罗都市圈有2000多万人，换算到中国这个机场的地位相当于上海浦东机场加上北京首都机场。瓜鲁柳斯机场出现一群武装分子，抢走一吨东西，无论抢的是不是黄金，都说明巴西的社会完全失控了。他们的目标如果不是黄金而是飞机或者候机厅，损失可能就不是3亿，而是三十亿、三百亿。

现在抓住的第一个犯人不是带枪的劫匪，而是机场货运仓库的负责人。这个职位的合法收入应该相当不错，算是巴西社会的中上层，他愿意放弃前途加入抢劫团伙赌一把，这说明巴西社会的问题不仅在底层，中产阶级对未来也比较绝望。

警方的效率确实不高，但最重要的问题是，圣保罗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政府。劫匪的动手之前肯定掂量过风险，要是不能迅速把黄金送到政府控制区之外，他不会惹这么大的事情。下面这张图是圣保罗的贫民窟分布图，里面完全是黑社会和贩毒集团在管事，政府力量要进去，那必须发动战争。（下图一）

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幕前，巴西为了面子，派警察要清理几个贫民窟，结果打不下来。让海军陆战队带着装甲车帮忙，这才占领了几个派出所的地盘。（下图二）

现在丢了不到一吨的黄金，为这点小钱发动一场全面内战不值得，所以说黄金能够通过贫民窟转移出去。

这个问题总根源上说是贫富差距和经济结构的问题，但从直接原因来看，在巴西犯罪代价实在太低了，所以参加犯罪团伙是一个低风险的选择。

整个20世纪，巴西的法律变动很大，有的时候没有死刑，有的时候有，但是无论哪个时代，抢劫和贩毒都是不会判死刑的。巴西的死刑只针对叛国跟颠覆，也就是政治犯。过去的军政府经常用死刑对付左翼领袖，但是从来不用死刑去对付毒贩子。

而且只要你有钱，在巴西坐监狱不是什么大事，给官员一点贿赂，你可以住单间、吃大餐、上网、打电话，这过得不比外面差，而且没准什么时候就出去了。巴西几乎每年圣诞都有大赦，第一个理由是天主教会要展现自己的仁慈，第二个理由就是关的犯人太多，政府管不过来。要是哪年圣诞节没有大赦，这全国的媒体都会很吃惊。

就算等不到大赦，巴西每年都有集体越狱，跑掉几百人很正常。这犯人玩越狱，就像参加狂欢节一样随便。所以这次的抢劫犯就算都被抓到，只要黄金没追回来，他们也成功了，可以休息几年，去享受藏起来的金子。

总的来说，拉美国家都是这个样。就在我准备今天这期节目的时候，墨西哥也有武装团伙抢黄金，他们抢的地方更可怕，是墨西哥国家铸币厂的地下仓库，两个人背走了1567块黄金，价值250万美元。当年西班牙总督在的时候，要抢这么多黄金，海盗起码要带几十门炮，现在几杆枪就能抢走，这说明拉美国家的社会实际上处于无政府状态。这个社会背景不改变，经济发展是没什么意义的。

好，今天的睡前消息就到这里。我们下周二再见，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