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3】关于《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我们最该担心什么？ #

2020年3月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83期

大家好2020年3月1日星期日，睡前消息第83期，请静静介绍新闻。

给外国人制定法律时，能不能先放开户籍制度 #

2月27日，司法部网站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的征求意见稿，在网上引发了激烈讨论。督工你对这份条例怎么看？

我看了网上的很多言论，不客气的说，其中至少一半的人没看过条文就开始发表观点了，这不太好。

整个征求意见稿5700字，核心内容不到3000字，认真读一遍，不超过十分钟，我建议大家认真阅读原文，然后发表看法，最好是告诉你身边的人大代表。政府鼓励大家参政议政是好事，不要用情绪宣泄，浪费宝贵的机会。

这里我先说出我认为的核心内容，请静静读一下。

第一条：为了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规范外国人在中国境内永久居留管理，保障取得永久居留资格外国人（以下称为永久拘留外国人）的合法权益。

开放拘留权的目的是扩大对外开放，开放拘留权的背景是已经有很多人在中国居留，我们要用法律规范他，开放拘留权的原则是保护这些人的合法权益，这里的合法指的是中国法律。

先说目的，这中国人要不要扩大对外开放，这肯定是要的。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第一大出口国，中国经济离不开对外贸易，我们希望其他国家买更多的中国货，希望其他国家每年给我们出口几亿吨石油，十几亿吨铁矿石，几千亿美元的科技产品，否则中国人的日子就有问题。这就必然有一批中国人要常驻外国，一批外国人要常驻中国，而且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必须接受有人拿到中国的长期居留权。

从背景来说，很多外国人已经在中国长期生活，而且得到中国人的欢迎，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法律定位，否则我们需要的客人就没有安全感，中国经济就要受影响。

从原则来说，外国人在中国当然有合法权益，否则中国人出去也没法用当地法律保护自己，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对等原则。每个人都享受中国推销员、采购员和留学生带来的好处，就必须保护外国的推销员、采购员和留学生。

另外，既然法律承认中国人可以和外国人结婚，就必须保护外国配偶和中国人的团聚权利。否则，婚姻自由就不完整，这个条例保护的不仅仅是外国人。

接下来的关键内容在第二章，静静介绍下。

第11条规定，给中国做出较大贡献的人可以申请。第12条规定，有杰出成就的外国人可以申请。第13条规定，国家需要的外国人才可以申请。第15条规定，在中国已经工作而且收入比较高，时间足够长，可以申请。第16条规定，在中国投资，拉动经济增加就业到一定限度的，可以申请。十七十八条规定，中国公民以及根据前面条例申请拘留权的人，配偶子女和无人赡养的直系亲属可以申请居留权。

就条文而言，我觉得原则上没什么问题。有功有才的人，我们当然欢迎他来中国，这已经给中国交高额所得税的人，我们肯定欢迎他留下。如果你希望这些人常驻中国，当然要允许他们的配偶子女来团聚。至于说亲属投靠问题，我国法律上的直系亲属只包括婚姻和血缘继承关系，比如说祖父祖母、妻子和儿孙后代，连兄弟姐妹都不算，所以赡养直系金属也不算大问题。

但是我也理解网民的担心，因为41条规定拥有居留权就享受中国的社保和医保，第42条规定未成年子女可以在中国享受义务教育，这两条是要占用国家资源。

但回头看前面的条文，除了中国紧缺人才以外，拿居留权的前提是高收入或者投资，至少相当于平均收入的三倍才可能留下。在中国累进税和社保分配体系下，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对财政的贡献就必然是正数。

中国作为进步最快的工业大国，一切财政问题都是从增量出发的，这一条问题不大。

总的来说，我支持制定这样一部居留权条例，但是我也有很多意见要说。

首先，和中国大多数条文一样，这个草稿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模糊说法，我查了一下，全文一共有12个“其他”。比如说，第11条“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作出突出贡献的其他情形”。第19条“外国人因其他正当理由需要在中国境内永久拘留的可以申请永久拘留及资格”。

这想象一下，我拿了一个合同找客户签字，最后一条规定，在“其他”情况下我可以额外收费，而且“其他”两字的解释权在我自己。我相信就算别的条款都很优厚，就这一条客户就肯定不会签字。

中国有很多机构不喜欢被法律限制，又不得不制定法律，就经常在法律条文那边给自己留自由空间，人民群众在这方面是吃过亏的。

作为一个事实上的大陆法系国家，我认为条文本身应该更精确一些。

另外一个问题是国内平等问题。

大家都知道中国人根据户口不同享受的权利完全不一样。买房、教育、医疗、社保各地都有巨大差异，政府对这一点是公开承认的。

这比如说北京的国企，甚至中央事业单位招聘，可以公开说我只要北京户口。反过来说，一个北京企业招人能不能解决北京户口是一个重要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说要给外国人开放永久拘留权，还要允许他们享受中国人的权利。很多人出于本能一定会会问，这享受哪部分中国人的权利。

2月15日有一个新闻，陕西靖边的打工者从武汉回家，被留在县城，住在指定的酒店隔离15天。隔离期结束，县政府给他们发一个通知，交6000块钱才能走，因为隔离费用是自负的。

这个通知在网上流传，当地政府感受到了压力，宣布可以打五折收一半，算是政府和公民平摊了隔离费用。

这个制度合理不合理我们可以讨论，但是最近几天韩国也爆发了新型肺炎，很多人从韩国来中国，其中有中国人，也有韩国人，他们落地以后也要隔离半个月，在指定酒店单人单间居住，但费用完全是政府。

这就是地方政府差异导致一部分中国公民受歧视的例子，我认为这种担心是合理的。

当然，这第43条也回应了这种担心，请静静给大家读一下。

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应当根据本地区实际情况，制定完善配套措施，保障本地区内永久拘留外国人在参加社会保险、购买自助自用房以及本人或随迁的未成年子女接受义务教育等方面的合法权益。

43条的说法很模糊，而且恰恰让人担心外国人会挤到那些户口比较值钱的地方变成特权人口，给其他地区的中国公民增加负担。

前面几期我说给医护人员的子女择校权，不如直接给现金，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择校权分配不合理、不透明，再奖励特权反而加剧矛盾。

现在外国人拘留条例把问题揭开了，让我们讨论国内平等问题，这当然不是司法部自己能解决问题，但一定是拘留条例绕不开的问题。

中国人既然要面向世界制定一部法律，面向外国开放一部分权利和义务，当然要解释中国人之间为什么还有权利义务的差别。这最起码中国人落户的难度不能大于外国人，如果外国人连续几年工资高于当地水平，就可以让子女在本地上学，那么请北京市先对本国公民开放这个权利。

卖东西到非洲，还不让非洲人过来，这合理吗？如果是欧美人呢？ #

很多观众在评论中提到了广州的非洲人问题，督工能结合这次制定条例谈一下吗？

珠三角地区有3-4万非洲黑人，有人把这个数据夸大到几十万，基本上属于跟风吹牛。但这三四万人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合法身份，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正因为有这个问题，我们才应该制定一步条例，看看如何根据法律剥夺其中一部分人的拘留权。

另外，珠三角地区的非洲人聚居，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连续几十年在广州开广交会，向世界推销土特产和小商品，非常适合非洲市场。所以一部分非洲人定期来采购，一部分就地做生意。这换句话说，中国商品要走出去，就必须接受一部分外国人在中国常住的事实，必须有一部法律规定什么样的人可以常住，规定他们享受的权利和义务，这和外国人从哪来没关系，我们只看他们个人情况是否符合规定。

总的来说，中国现在非法移民问题不算严重，但未雨绸缪先制定法律是对的。大家对这部法律提意见，是中国共民的合法民主权利，我支持大家去司法部网站，去人大提出自己的合法意见。

至于说某些人宣扬农业时代的经济思想，挑动低俗种族主义来赚粉丝，我看他们自己不是想不清楚，只是企图降低粉丝的智商来收智商税。

虚假奖励会吃大亏的 #

督工，在第80期睡前消息节目你反复强调"为国效力，拿钱光荣。如果光明正大拿钱不光荣，下次动员就没有那么高的积极性了。"很多观众提出问题，担心这会把为国献身的热情变成交易，担心将来如果国家遇到困难，没有钱发奖励的时候不能搞动员，你答应周末会谈一谈这个问题，现在解释一下吧。

必须承认，国家的确有可能拿不出足够的奖励，比如说经济萧条，比如说战争总动员占用资源太多，比如说事发突然来不及筹集资金，只能号召达大家先做贡献再说回报，这个时候奖励就从现金变成了期货。但是正是因为有这些意外情况，平时还有钱可发的时候一定要发现金，发食物，把奖励发足，树立国家的信誉，让所有人都知道，国家一定会优待做出突出贡献的人，就算暂时没能力，将来也一定会补上。

如果平时有钱的时候都不好好奖励，那么遇到难处的时候大家更不会相信国家会兑现诺言。

现在国家虽然遇到了疫情，但毕竟是局部问题，整体上国家还是有能力给冒危险去一线的人发奖金的。所以现在就要明码标价给足，不能用择校权这种不确定的期权混过去。

这种时候想省钱，将来一定会亏更多的钱。

我读本史资料看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段子。中华民国是1911年建立的，国庆节是10月10日武昌起义，从孙中山再到段祺瑞再到蒋介石都承认这一点。但是，从孙中山临时政府推到北洋政府，再到蒋介石的南京国民政府，武昌起义伤兵的抚恤金一直没发，最后拖到1950年，新中国看不下去，把剩余的伤兵算成革命伤残人员发了抚恤金。

蒋介石跑到台湾以后，给每个士兵都发了授田证，说将来反攻回去凭证发土地。但是民国几十年那么多伤残军人都没有给好处，这个时候再许诺也不管用了。

之前，我们工作室写解放战争，说淮海战役几百万民工都是用高于市场价的工资雇来的，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雇佣行动。

这就是解放军和国民党军的区别。

社会主义是唯物的，唯物主义者一定要让支持者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静静同学讲温州疫情 #

接下来时间我留给静静同学，大家看了这么久的睡前消息，可能以为静静是一个专职的幕后播音员，但实际上静静首先是我们办公室的写手，贡献了很多社会分析稿件，其次，静静是一个负责督促大家写稿的监工，经常用倒计时来威胁每个员工，包括蛋卷。现在静静结束隔离状态回来了，我请他谈谈自己的疫区生活感受。

我是温州人，春节期间家里人很早就取消了各种外出计划，囤了食物在家里面呆着。小区附近没有确诊病例，再加上温州的疫情信息比较公开，所以我们也没有特别恐慌。

我最大的困难就是说服家里的中年男人少出门晃悠，戴好口罩，这可能也是很多年轻人共同的困扰，因为我看朋友圈很多人都会抱怨说自己的老爸不戴口罩。不过随着这些中年男人的朋友圈开始被相关新闻刷屏，戴口罩的积极性问题也就逐渐解决了。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年轻人天天在家里面，在亲戚群里面播报数字，后期是他们天天给我们播报数字，甚至因为一些谣言过度恐慌，我们这些晚辈还要天天辟谣，稳定他们的情绪。

从和朋友交流的情况来看，春节前温州的防控工作全凭各区乃至各街道自己领悟之行。我们算是比较幸运的，身边的基层工作人员也比较负责，没有出现直接锁门这种过激操作。

正月里，温州本地的微信群开始流传疫情防控工作小组的红头文件，大年初一进出我们小区就需要测量体温了，成功给一批中老年人普及了疫情的严重性。

我有一个朋友住在有确诊病例很多的街道，正月初五还在抱怨街道没有消毒，进出也不需要量体温。

温州人家庭聚餐拜年的习惯是比较顽固的，幸亏酒店停止营业，宗教场所也取消了新年的祈福活动。不然只靠我们年轻人劝说，想要阻止长辈在春节期间不要走动真的挺难的。

1月23日，武汉封城，我和表姐花了一天的时间企图在家庭群里面说服阿姨舅舅们取消新年酒席，失败了。第二天，阿姨说酒店主动打电话通知他们去取消酒席，不过也有一些亲戚到年初二早上才通知取消酒席。

总体来说，温州政府和企业的响应速度在全国都算比较快的，就连酒店转型卖食材都比其他地区要早。救灾不能全指望民众自觉，在家里面关了大半个月，只要不看微博朋友圈，不看湖北政府的神奇操作，我的情绪就能很稳定。

温州的数据或许看起来很可怕，但是我其实不太害怕，我的亲人里面有下基层排查的干部，我的同学里面有上一线的医务人员，有在隔离点驻扎的公务员。我知道他们都很努力。

除了人海战术排查，温州也采取了技术手段。印象最深的案例就是瓯海区一家粉干店的老板父子确诊之后，温州通过三大运营商大数据平台找到了3615名路过粉干店的人，逐个打电话联系排查，最后找到40名高危顾客并采取隔离措施。

听到这个案例之后，我们都觉得挺有安全感的。

从亲戚朋友那边了解的情况来看，基层是真的很辛苦，而且相当一部分工作量都是形式主义带来的。

公务员同学被要求提前返岗，但是内勤岗位到单位也没有事情，就在办公室干坐着，后期才被安排到隔离点值班。当老师的同学表示每天要填特别多不同版本的表格。有时候刚填完不到一个小时又要重新填。这些表格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领导的想法一变表格就要跟着变。

朋友圈有人抱怨说，这就是“填表抗疫”。

教育部门也要表现，搞停课不停学，折腾老师也在折腾家长和学生。明明都搞网课教学了，一些学校还要求无论一门课有多少个老师上课，每个人都要开展网课，而不是一门课程有一个老师负责或者分配课时。

同学的爸爸是一名高中老师，临近退休了，不熟悉直播的软件，怎么也搞不定技术问题，最后还是另一名老师看不下去，把学生都拉到自己班的群里面去。

温州鹿城区的四年级课程表里面还有广播体操的环节，看起来课程特别丰富。但是当老师的同学也说，有些家长也不知道怎么操作软件，学生拍个照，打个卡，之后该睡觉就睡觉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还有的学校要求所有学生都配备摄像头，但是亲戚家小孩连线发现只有三四个人有摄像头。

之前快递也停了，也买不到摄像头和耳麦。

这个网课呢还是有点不顾现实，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但是效果不大。

这段时间看到每一期都有同学想念我，非常开心。现在我已经回到上海办公室工作，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们的节目。

中日友好靠韩国，中韩友好靠日本 #

静静讲了自己的疫区经历，我也跟风说一个真实故事，正好和这几天局势有点关系。

疫情爆发的时候我恰好去了一趟美国，眼看着一个个航空公司取消中美航班，我很担心困在国外，所以赶快买票回来，但是直航的机票太贵，我买的是联城机票，大韩航空的航班，要到韩国仁川机场换飞机。

在起飞之前几个小时，我到华盛顿机场的大韩航空柜台办票，韩国服务员打开我的护照，这研究了很久，问我是中国哪里人，我说籍贯河北，他们就开始紧张了，再三问我河北和湖北有什么关系，解释了半天还是不放心，说虽然我买机票的时候韩国允许我过境转机，但是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还是希望选择其他方案。

我以为他们要让我退票，那没想到服务员说，我们给你买了日本航空公司全日空的机票，比原来的飞机起飞早飞得快，在东京转机的时间比原来在韩国转机的时间要短十来个小时，问我是否接受，我说如果日本航空公司能接受我就可以。

大韩航空的人非常高兴，派了一个懂多种语言的翻译帮我去全日空的柜台办票，把我送上去东京的飞机。

这网上常说，中日友好靠韩国，中韩友好靠日本，过去觉得是个段子，现在真实体会了一次，亲眼看到韩国人把我这个危险的“中国人”送到日本去如释重负。

不过现在中日韩三国都是新型肺炎的重灾区了，大邱市封城，日本东京奥运会都未必能开成，也许已经有日本人或者韩国人体会和我类似的待遇了。

好，83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下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