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9】曾经的国产之光方正，为何沦落到还不起债？ #

2020年3月15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89期

大家好，2020年3月15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睡前消息89期，请静静介绍新闻。

3600亿资产的方正还不起几十亿的债券，公司就是正常发展也没有王选的小团队更有价值 #

去年10月22日睡前消息第32期我们讲过王选在80年代创业的故事。1980年，现在B站最知名的投资人给他拿了20万美元天使投资，支持他创造了汉字激光排版系统，把中国文化事业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王选的事业最后变成了北大方正公司，到现在我们还能在电脑里看到方正字体。但是这个和所有人相关的方正集团似乎很久都没有和科技相关的消息了。最新的消息是，2019年12月，方正集团出现首次债务违约，付不出20亿债券，偿还时间推迟到今年2月21日，最终也没有还上。到现在为止，北大方正已经有18个债券违约，合计250亿。北大方正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方正现在的主业早就不再是科技产品了，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拿到20万美元就能翻身的小企业。现在的方正资产3000多亿，有6个主营业务，信息技术、医疗医药、金融、大宗商品贸易、产业地产、钢铁产业。其中最主要的利润来源是地产和金融，地产带来的资金流量大，金融的利润率高。其他四个板块方正基本上不赚钱甚至亏钱。比如说钢铁板块，这些年国家要求淘汰落后产业，方正需要投入资金搞产业升级，否则就是负资产。信息技术和医疗板块虽然听起来很时髦，也符合科技公司的身份，但实际上也技术落后了，必须投入一大笔钱搞研发，否则也会慢慢变成包袱。方正的解决方案是搞地产和金融赚钱，然后回头慢慢解决这些问题。

过去几年，国家对房地产政策是“房住不炒”，金融业的政策是去杠杆。所以方正的房产和金融业很难做，逐渐吐出前几年赚到的泡沫。这方正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顺便就把其他四个板块也拖垮了。这简单的说，方正最大的问题就是铺摊子太大，但是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没有绝对的技术优势，反而给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所以遇到经济下行就缺乏流动资金。

方正的起点是王选的排版技术，80年代是一家北京大学控制的科技型企业，为什么会变成一家资产几千亿，但是没有任何重点产品的公司呢？这应该不是王选院士期待的发展方向吧？

王选院士是2006年去世的，他还在的时候方正已经偏离了科技型企业的发展方向。我们先回顾一下方正公司的发展历史。

第32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80年代末王选的技术取得彻底胜利，把英国蒙纳、美国王安、hts、日本写研这些激光照排公司全部赶出了中国市场。到了1991年，国内的主流报纸几乎完全使用了方正的技术。王选又进一步开发了版面数据的压缩算法。1992年，人民日报采用这个数据传输一个版面可以只需要2分钟，可以用卫星同步发送数据，在全国20多个印刷点同步印刷。这是王选事业的巅峰时期。

北大因此让王选团队从北大计算机研究所独立出来，叫北大科技开发总公司。1987年，这个公司和北大物理教师张玉峰的技术服务部合并，改名北大新技术公司，全力推销激光照排系统，这就是今天方正的前身。

王选的研究所负责核心技术开发，张玉峰负责开发配套技术、售后和营销。这种双重结构肯定是有问题的。

1995年以前，王选团队和张玉峰团队实际上是分别独立运营，只是在对付共同敌人的时候会合作。这相对来说，张玉峰负责日常运营，在公司中层得到的支持更多。1995年6月，方正130多名中层干部在北大搞民意测验，90%的干部投票支持张玉峰就任总裁，震动了北大党委，这王选没有出面发表意见，所以张玉峰当了第三任总裁。

之所以矛盾没有立刻爆发，原因是香港商人张旋龙给两个团队缓和矛盾。张旋龙是80年代华人圈著名的科技产品经销商。1985年，张旋龙参加日本筑波世界博览会，发现中国科技管理基本都是陶瓷和剪纸工艺品，只有两种高科技设备，一个是长征火箭，另一个就是王选的激光照排机。所以他跑到北大找王选，主动承担了对外推销任务，把王选的产品卖到香港、台湾、马来西亚、韩国、日本、美国、加拿大。

张旋龙虽然是个外人，但是在科技圈地位很高，而且愿意维护方正的团结。所以1999年之前，方正运行良好。

但是1999年的时候，外部压力终于引爆了方正内部的矛盾。方正集团的本行是卖王选的排版设备，最初十年也的确靠这个赚了很多钱。但是到了世纪末的时候，信息技术和互联网发展迅速，不仅取代了很多传统排版设备，甚至连传统出版业都要消灭了，这方正公司必须开发新一代产品。

但是到底做哪方面的产品？王选和张玉峰的意见不一样。

王选从自己的专业出发，接受学生建议，准备开发国产CT机，但张玉峰希望搞系统集成。到了1999年6月，张玉峰对张旋龙说王选太业余了，不适合搞企业。王选呢再退一步放弃了CT项目。张玉峰转身就增发股份，收购了一家搞系统集成的企业，香港奥德，不再自己搞研发。

这时候张旋龙也看不下去，实际上放弃了自己的董事会投票权，而且抛售了全部方正股票表示抗议。

新来的香港奥德总裁进入方正董事会，公开要求王选辞职，还发动了一批高管给北大写信抗议。北大这个时候也关注了方正的内部斗争，派了一个副校长闵维方来整顿。最后结论是换掉张玉峰，但王选也靠边站，请专业经理人李汉生来改革，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然后准备让闵维方推荐的魏新上台。

这魏新没有王选的技术团队，还面对张玉峰的部下不服气的问题。当时方正集团对方正科技的持股比例只有5%，稍微能从而稍微引进一点资金就能拿到董事会的主导权。所以2001年4月，魏新去郑州会见了凯地系的代表人物李友，搞资本的操作。

这个李友原来是郑州的公务员，后来认识了气功大师王林的徒孙，初中文凭的张海，张海有几千万靠藏传佛教骗来的资金交给李友管理，把李友提升到资本家的阶级。李友的收购经验丰富，下手报复也非常狠辣。他和张海分手以后，还间接举报了张海，送张海蹲监狱。

现在他帮助魏新拉资金控制方正，自己也进入了方正的董事会。王选这个时候发现方正已经认不出来了，在2002年主动辞掉香港方正的董事会主席，四年后去世。

王选退休以后，魏新和李友加速控制方正集团。二千年末，方正集团净资产是13亿，2001年15亿，2002年20亿。但是2003年收购之前，净资产忽然就被打到1.5亿。李友等人通过北京招润花4480万就收购了30%的股份。

本来李友想彻底控股方正，只是因为很多银行方面的人表示，如果北大彻底靠边站，就不会再给方正发贷款，李友这批人才只拿了30%的股份。

收购结束以后，方正的资产又从1.5亿忽然变成40亿，这以后的方正董事长是唯一和北大有关系的魏新，CEO是李友，总裁是李友的同学余丽，副总裁是李友的弟弟李国军。

这个方正不再搞研发，但是凭借北大的牌子和李友的本事到处搞收购，同时也借了大量的钱。所以虽然没有核心技术，但是方正资产还是迅速膨胀，变成了我们今天看到这个资产几千亿，但是还不上几十亿债券的方正。

当然李友在方正的控制权也不是一帆风顺。2014年11月，政泉控股公开举报李友等人代持，举报方正高管搞内部交易。2015年1月4日，魏新和李友带着部下人去参加北大的党委会议，被北京市公安局带走调查，同时也被方正集团免职。

2016年11月，方正CEO李友被判坐牢4年半，罚款7.5亿，总裁余丽罚款15万，董事长魏新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判什么刑。

这李友虽然坐牢，但是因为有肝癌，关了几个月就为保外就医。

2017年，李友重返社会，把自己的老同学召集起来，准备重新落实自己的30%资产。但是李友过去拿来持股方正的北京招润公司，这公章一直就放在方正，李友被突然袭击带走以后，继续放在方正董事会来管理。

2017年12月11日，方正员工李岱拿着招润的公章证照在北京市工商局海淀分局大厅办手续。李友的同学余丽带人跑出来，抢走了招润的公章、营业执照和组织结构代码证。

之所以他们选择在工商局下手，就是为了让政府机关知道这件事，不允许方正再拿出另一套证件，假装自己还能履行手续。之后，方正集团起诉了招润公司，要求把招润公司的营业执照和公章返还方正。这显然不符合程序，所以被法院驳回了。李友继续对方正拥有理论上的股权。

2019年，李友团队和方正谈判了30%股权问题，这时候方正总资产2461亿，净资产573亿，30%股份对应的资产就有170多亿，再算上其他方面拆借的资金和个人资产，李友要求从方正拿走二百亿。北大方面不同意，所以在2019年6月起诉，说2004年魏新、李友等人的方正改制弄虚作假，用方正自己的钱买方正，侵吞了国有资产，要求否认李友30%的股份。

到现在保外就医的李友还在和北大斗争，破坏了北大方正的正常运营。北大方正既没有核心资产，也没有李友这种野蛮运营天才掌舵，现在连股权都扯不清楚，耗尽流动资金是必然的结果。

但是从整个国家的角度说，就算这3600亿资产正常运营，恐怕也不如当年王选的小团队更有价值。

只重视现在城市里面的维稳，这明显不公平，以后会给环保工作带来更大的阻力 #

3月11日，北京市城市管理委员会宣布，今年的取暖期至少延长一周，从3月15日推后到3月22日。督工你这个北方人怎么看？

以往这种好事是北京居民专享的，今年终于整个北方一盘棋，让河北居民也享受到了。

河北日报3月12日宣布也延长取暖期，所以这不再是个地域问题。但是北京市要求延长取暖期的理由有点小问题。北京市说停掉暖气容易引发感冒，担心居民去医院治感冒引起交叉感染。但是实际上感冒和温度是没关系的，只和感冒病毒有关系。就算没有暖气，这没有病毒，也不会出现感冒。

现在大多数北京居民还宅在家里，和其他人没有来往，各个住宅小区也是半封闭。在这种情况下，病毒根本就不可能传播。所以说北京居民想过得舒适一点，可以理解，用流感来当理由就没必要了。

普通人用感冒当理由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官员用感冒当理由是公开迎和伪科学。

另外，北方需要取暖的不仅仅是北京居民，也不仅仅是城市居民。这两年，北方为了消除雾霾，大规模清理了农民原有的煤炉和取暖煤，改成出售清洁煤，给农民发补贴。去年12月17日第54期睡前消息报道过北方盲目推广清洁煤，制造大量煤气中毒的问题。

现在城市延长了取暖期，防疫期间肯定是靠国家补贴来运行的。但是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任何增加农民取暖补贴、额外发放清洁煤的通知。所以说这个延长取暖期也许是好事，但最好考虑一下社会效果。如果不考虑农民和乡镇居民的利益，只重视现在城市里面的维稳，这明显不公平，以后会给环保工作带来更大的阻力。

接下来是一条简讯。

全国初中录取摇号是必然结果了 #

去年7月12日第一期睡前消息第一个话题我们就关注了宁夏自治区银川市规定所有初中摇号录取的消息，现在最后几个抵抗摇号的地区也放弃了。3月11日，上海趁着停课宣布了新的招生政策，不分公办民办，只要报名超过录取名额，一律摇号录取。同一天，江苏省也宣布了类似的政策。看来全国摇号是必然结果了，我们以后将继续关注这个全国性政策的影响，也欢迎观众在我们的节目下面发表评论，共同讨论。

微博账号和微信公号名字是“睡前消息编辑部” #

最后还是提醒大家，睡前消息节目在很多平台播出，除了B站以外，在微博、西瓜视频上搜索观视频工作室都可以看到我们最新的节目。睡前消息编辑部也有自己的微博账号和微信公号，名字就是“睡前消息编辑部”，每天例行提供文字版的新闻简讯，欢迎大家关注。本周内的新增关注者有机会获赠《东方学刊》最新一期，尽早看到《临高启明》同人论文。

好，89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下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