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09】在该不该禁止养狗的问题背后，永远是谁出钱的问题 #

2020年5月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09期

大家好，2020年5月1日星期五，2020年已经过去1/3了，欢迎继续收看睡前消息109期，请静静介绍新闻。

大脑植入电极，通过测伽马波来让AI学习，有望助语言能力恢复 #

3月末，国内很多媒体转载了一篇关于“读心术”的报道，说美国刚刚做到了读出人类的大脑思想。其中引用了英国卫报的报道，说AI技术可以在测试者大声说话时监测神经活动，再转出可以阅读的文本。督工，这是不是说键盘打字马上就要过时了？

国内媒体处理这条信息的时候，多少是有点标题党的。打开看内容，第一句话就是论文联合作者约瑟夫梅金教授的原话，“我们目前还没有到那一步，但我们相信这一技术可以成为语言修复时候的基础。”

在《自然神经科学》杂志上，这篇文章的主题是在测试者的大脑上植入电极，收集伽马波，然后让测试者参与对话，使用机器学习方式研究伽马波，建立模型，最终做到翻译大脑波。

去年第15期睡前消息我们曾经提到过，马斯克也在搞脑机接口技术，在头骨上钻洞，把电极插进大脑，测量精确的信号，让瘫痪的患者能够用意念指挥屏幕上的光标，等于给人安装了一个虚拟鼠标。

这次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实验也使用类似的技术，把电极插进颅骨，测量对话时候的脑电波活动。

脑电波是脑神经活动时候产生的微弱的电流脉冲，在仪器上看起来像波动，所以被称为脑电波。

这次实验所记录的是伽马波，频率在30赫兹以上，一般在人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产生。

早在50年代这种技术就被开发出来了，那个时候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记录大脑皮层电位，识别哪个区域引发了癫痫，然后动手术切除。

传统上记录脑电图使用的是非侵入方式，剃光头发，涂上导电凝胶，然后带一个镶满电极的帽子。现在电极植入大脑皮质层，杂波少，记录更加精确，已经开始可以提供定量信息了。

那这次实验是怎么把脑电波和具体的语言建立联系的呢？

试验人员选取了3名癫痫患者，每个人的大脑都插了256通道电极阵列。试验要求受试者听到试题做回答，必须大声读出答案。AI观测者听不到患者说话，只能根据伽马波判断患者听到了什么，回答是什么。实验中的一系列题目和回答的选项都是提前设计好的，一共有9个问题，都很简单直接。比如说你讨厌听到哪种乐器，从0到10形容你现在的舒适度，你觉得现在的房间怎么样？答案只能从确定的选项里面选。每个问题最多六个选项，而且都是一个或者几个单词，比如说“好”“坏”或者简单的数字。

根据收集到的脑电波，实验人员训练语音检测和解码模型进行深度学习，一步步修正程序解码的准确率。

和过去相比，试验的突破主要有四个：

第一，对伽马波进行的解码，解码中每个音节对应的波形，建立数据库，为以后的使用做准备。

第二，建立了一个能够实时解码的模型，提高了利用脑电波交流的效率。

第三，记录了完整对话过程脑电图。因为大脑皮层的不同的区域控制听和说。以前所有的研究都把听和说分开解码，还从来没有人试图记录完整对话过程中发生的脑电波活动。从这次研究结果看，同时处理整个对话的脑电波记录准确度明显高于单独学习“听”和“说”。

第四，发现几十次对话就能把AI训练出还不错的准确度，比以往的脑机交互模型的学习速度都要快，而且对患者的要求也更简单。

当然也不要太高估这次测试的效果，文章明确指出，本次实验不涉及默读状态下的伽马波，换句话说，还不存在绕过语言直接探测思想的“读心术”，所以我说中文报道有点“标题党”。

这么说，这个实验目前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是吗？

首先在科学上前面提到的四个突破就是四条后续研究可以借鉴的路径，从应用角度说，这个项目是一系列试验的开始。接下来就要尝试给某些脑损伤或者神经退行性疾病患者重建说话能力，尤其是中风患者。

论文提到的实验是去年9月份进行的，现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应该已经在进行后续研究了。

当然就算在最有利的情况下，这个技术路线也只能让曾经会说话的人恢复语言能力，先天聋哑人可能从来就没有在大脑皮层建立“听”“说”的声音反馈体系，所以不太可能从类似研究受益。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进步。

农村分散自来水管网赔钱无底洞，出问题是大概率事件 #

4月24日上午，河北邢台市广宗县部分村庄的自来水出现异常，颜色发黄、起泡沫、有异味，甚至还有的村民被异常的自来水烧伤皮肤。这是有人在自来水里面投毒吗？

事后广宗县政府发布消息，说这是因为强酸进入了自来水管。

广宗县志通电动自行车厂有一个用来清洗金属表面的酸洗槽，23号晚上操作员用自来水给酸洗槽注水，结束以后违规操作，没有关闭进水管。供水站停水以后，自来水管里面的压力消失，反而是酸洗槽这边的压力高，结果酸液倒流进了供水管，第二天流进了农民家里。26号新华社调查说，这次污染影响了1.77万人的生活用水。

按照广宗县政府的说法，事故责任主要是违规操作。但是这也说明只要工厂这边不关闭水管，就可以把任意的危险物质注入自来水系统，这个隐患也太大了吧？

没错，无论自来水用户是否违规操作，自来水系统都不能允许反向注入液体，这等于任何用户都可以威胁其他所有用户的生命。广宗县自来水公司和管理部门是不能逃脱责任的。这里我先解释一下中国的自来水系统。

我国自来水执行的是《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参照了发达国家标准，比如说美国。很多人觉得欧美的自来水可以直接喝很厉害，但如果从自来水厂的产品看，我们的自来水也能直接喝，和瓶装的农夫山泉差不多。之所以我们几十年来习惯把自来水烧开了喝，主要原因是自来水会经受二次污染，从水厂到我们的水龙头之间受二次污染。

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矿区小镇，自己搞的自来水系统，从水厂到龙头的管道很短也很新。我夏天从来是直接喝自来水，就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自来水二次污染的原因包括管线损坏、上游水源污染，还有末端回流。河北这次供水事故就是末端回流。

自来水在管道里面是靠压力流动的，停水的时候打开水龙头，经常听到呼噜的声音，原因是管内压力小于出水口的大气压，空气在往管道里面倒流。这个时候如果把水龙头泡在液体里面，这些液体就能进入供水管，污染管线。所以要在最终用户和供水管网之间装一个逆止阀，避免水倒流。

但是有的供水系统比较老，个人用户接入管网的时候没有逆止阀或者逆止阀坏了，结果就是马桶水箱里面泡了洁厕剂的水回流，所以停水之后再开水龙头，有时候会流出一点蓝色水，过一会才能变透明。

在给排水工程里边，原则上每个环节必须避免倒流。个人用户也许管的不是那么严格，但小区水泵房必须装止回阀，把问题控制在小区内部，市政部门要定期巡查，至于工厂和供水网的连接点，那就更严格了。

这次广宗县的农村供水污染事故，直接原因当然和工人违规操作有关系。但是按照国标《建筑给水排水设计规范》2009版，生活饮用水管道系统接到化工剂灌区应该设置倒流防止系统，企业没设置，自来水公司也不监管，这就是渎职违法。如果是止回阀坏了，也是企业和自来水公司没有履行检修责任。

当然市政基础设施更替总有个过程，总有一些设施跟不上时代，但十几年前的老规范都已经定好的事情，现在再说不知道，这不是逃脱罪名的理由。如果把罪名都推给操作工，那就是找人背锅了。

督工你刚才用马桶水箱的例子说，就算有回流污染，一般也控制在一个小区范围内，不会影响大面积的供水。这次工厂回流一次性影响了13个村，是不是说明广宗县给水管网有问题呢？

2016年12月，河北省颁布了《河北省农村供水用水管理办法》第11条明确说“农村供水应当优先保障生活用水，兼顾畜禽饮水、庭院生产等用水，不得用于工业生产和规模化畜禽养殖。”但是这方面的违规，我倒是要替广宗县辩解一下。

河北省人均GDP都掉到全国倒数第六了，还经常要为北京的环保拆工厂，规范颁布三年就要落实到全省，这核心不是规范规怎么规定的，而是谁来出这笔钱。

自来水管网是很贵的东西，中国2010年才有一半农村人口能用上集中供水，今年的目标是让农村自来水普及率达到80%以上。但就算是北京市，回龙观附近还有差不多十万人刚刚用自来水。

广宗县虽然是个平原县，但在地理分区上属于黑龙港流域，是海河流域的涝洼地、盐碱地，历史上和现实上都是河北省的穷地方。在这种县搞自来水，肯定是先解决有无再解决好坏。县里有一个工厂来提供就业，求之不得，根本顾不上供水是不是符合规范。而且将来就算富裕了，农村能不能用上规范的自来水我也很怀疑。

农村居住密度低，供水范围大，修一根很长的给水管配上几百根支线服务的人口可能还不如城市里面一个小区，但是维护成本是城里的几十倍。

而且从现实来看，这种地方的农村一般农民用水量也很小，因为习惯了用免费的井水，至于说井水里面含有多少化肥农药，乃至于粪便残留，他们是不太在意的。

政府为了扶贫，也为了促使农民喝干净的自来水，往往是一吨水收一块钱当扶贫项目，这就更不可能回本了。

在管线里面接一个工厂，可能是这一片管网唯一能赚钱的部分，所以真的很难让基层去拒绝工厂来接入农村管网。

而且几个村子并联可以相互调剂，保证供水稳定，也算是偏远地区保证供水的办法。所以这次一个工厂出事，会有13个村子受影响。

这么说，就算没有工厂，这些村子彼此回流污染的隐患也很大是吗？

对，这就是农村自来水供水的现状，虽然比过去喝井水安全，但一方面经费是个无底洞，另一方面质量永远不可能太高。只要农民还是分散居住，自来水质量就一定低于城市，这是物理条件决定的。所以如果我们希望类似的事件少一点，就应该支持消灭农村分散居民点，至少每个县的居民要集中到镇上居住。

去年12月第54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分析河北省的清洁煤毒气事件，就说分散居住几乎不可能兼顾取暖、安全、环保这三个要求。中国不是能源能丰富到出口石油的美国，不是土地多到不在乎污染的俄罗斯。如果我们希望农民都过上这个现代化生活，早晚把大多数分散的村子都拆掉。

还是让养宠物的人交税吧 #

第97期睡前消息和100期睡前消息督工你都表示过支持吃狗肉的自由。最近又有一个和狗相关的新闻，上周合肥市发布了《合肥市禁养犬名录（征求意见稿）》基本原则是允许小型犬类，禁止大中型犬类和凶猛的犬类，准备禁止40个犬种，其中包括中华田园犬，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土狗。很多人表示不满，认为几千元的养狗传统也很重要。督工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我承认养狗是一种普遍传统，但我也得承认，在城市密集居住的环境中，宠物会给市政增加压力，给邻居带来困扰。我这里楼下不住人，否则蛋卷每天总从桌子上往下跳，也要给楼下道歉。具体到养狗这件事，我认为大型犬和小型犬的确有区别，给社区带来的影响不一样。最起码在人行道上遛狗的时候，大狗就算拴绳子也要占很大的空间，也会让其他人觉得不舒服。小狗至少还可以在人多的时候抱起来。所有赞同区分大型宠物和小型宠物。

但这个区别是否大到可以完全禁止大型犬，我觉得应该再讨论一下。毕竟人类养狗就是从大型犬开始的，很多人尤其是男人养宠物的时候，潜意识更喜欢一个打猎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东西。所以我建议合肥市评估一下大型犬和小型犬各自给市政带来多少压力，给社区增加多少管理成本，然后分别收税。大型犬的税收比小型犬重，差价可以用来增强管理，也可以在出现伤害的时候第一时间援助。

这次合肥市发布了禁养犬名录，原因是3月27日，安徽省人大常委会批准了《合肥市养犬管理条例》第10条规定“不得饲养禁养犬，禁养犬名录由市公安机关会同市农业农村部门决定，并向社会公布”。我看了一下，条例已经规定得很详细，很合理了。无论是放任狗乱叫，还是不牵绳、不戴嘴套，或者让狗吵到邻居，甚至于在人行道上不让行人都是违法的，都可以罚款乃至没收。如果能严格执法，其实大型犬并不会造成特别的危害。

但是我们知道现在警察没有精力去管住那么多狗，真要严格执法，政府必须多雇几个人到各个小区不断的巡逻抽查，把各家自己管不住的狗直接带走，找个地方杀掉，然后才能让养狗的人都遵守规矩。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谁来给这些额外的政府雇员发工资，这就是为什么我赞同城市养狗收税，养大型犬尤其要额外收税。税收也许难受，但肯定比一刀切禁止要合理。深圳一刀切禁止吃狗的懒政很快就要遇到麻烦。

最后我分享两条最新的消息。

行政文件八股化 #

大家应该听说了，最近深圳市政府在网上贴出一份环评报告，准备上马深圳湾航道数据工程，结果被人发现环评报告几十次提到500公里之外的湛江。

对比以下内容，这份环评里边很多内容直接是从湛江港的数据环评告抄过来的，写报告的单位是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现在和深圳市一起丢脸，而且具体当事人很可能要坐牢了。

这件事看起来很严重，但是我看网上大多数评论文章都是空泛的批评，只有经济观察网说的很到位，我推荐大家读一下。

经济观察网的文章说“一种公文，格式固定且冗长，可以相互转借和抄袭，那可以断定已经陷入了八股化和程序化而不能自拔。如果一项事务要用海量的纸张和文字来描述，那其核心要点一定会淹没在文牍之中，让人炫目烦乱，找不到要点。”

这段话说得非常到位，我之前自己开公司写过科学研究报告，也做过“参考”类似文件的事情。我们在批评枪手写报告的同时，也要反思一下我们国家批准工程项目的程序是不是官僚主义给这些枪手提供了市场空间。

希望韩国司法机关抢在这个全斗焕死掉之前让他坐牢 #

第106期睡前消息我分析文在寅的胜利，顺便提了一下前总统全斗焕还活着。1980年他下令装甲部队屠城，后来虽然被判死刑，但因为左右派妥协被特赦。从法理来说，韩国不能再追究全斗焕屠杀的罪名。但是106期睡前消息我们还提到全斗焕写回忆录，否认光州事件自己错了，说自己杀的都是暴民，这让光州事件的受害者抓到把柄，起诉他诽谤罪。

全斗焕一直以老年痴呆的名义逃避出庭受审，但是去年11月，全斗焕终于憋不住了，跑出来打高尔夫球被人拍到，所以老年痴呆不成立。4月27日，法警终于把89岁的全斗焕拉出来上法庭，希望韩国司法机关的效率能高一点，抢在这个老家伙死掉之前，让他坐牢。

好，109期睡前消息节目到此结束，我们周日再见。